被杀死的乔
好故事，在惊池~
「 被杀死的乔」
文/沫子
乔，是被淹死的。
她死于一个夏日的雨后。我眼睁睁看她白色的裙摆飘浮在绿色的水藻间，长长的头发好像河底的水草，我站在岸上，叫不出声……
《被杀死的乔》，244号惊池故事，今夜的主题是“嘘!”
我是鹿原，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，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。
记得给我点赞，等我请你喝咖啡。
1
死掉的乔是那么安静，安静得一点也不像乔。
乔从来都是大笑大叫的，她大笑的时候我都能看到她的后槽牙，可是现在她如此安静，就像睡着的婴儿，任由木磊挤压她的胸腔，拍打她的脸。
“把她的脸擦一擦吧。”我说。
她的脸上有一些绿色的水藻和黑色的杂物，这些东西粘在她的脸上，乔都不像乔了。
可是木磊什么都没做，他哭着跑开了。我知道，他去喊大人了。
只剩下我和乔了。
乔安静地躺在岸边，我光着脚还站在河水里，手里还捏着之前摘的花。
一阵风吹来，长出水面半人高的花朵齐刷刷的向我点头，从此，我就能听见花的声音了。
听，它们在对我说：“乔死了，乔死了，乔从此死掉了……”
2
后来，来了很多人问我乔是怎么死的。
“淹死的。”我说。
“怎么淹死的？”
“她要摘河里的花，然后她就淹死了。”我说。
“你看到她掉进河里为什么不大声呼救？”
“他们不让我叫。”我说。
“他们？他们是谁？”
“那些花。”我说。
这时候，那些人就不再说话，或沉默走开，或拉开身边另一些人不再问话。只有一个女人，用血红的眼睛看我，朝我咆哮。
她是乔的妈妈，她在恨我，恨我没有救乔。我想。
我是想救乔的，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，这辈子除了我的妈妈，就只有乔对我最好了。
可是那些花不让我叫。“不准叫！敢叫就弄死你！”他们对我说。
我想救乔，可是我不想死，我就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乔。
那些花真坏！
3
那些花真美！
乔很喜欢那些花。每年夏天，我们都要摘好多这种花。
这种花长在水里，靠近岸边的地方，他们从水中探出一人高的身子，光溜溜的花杆上没有一片叶子。蓝色的花瓣，白色的花蕊，风一吹，满岸的花朵就齐声歌唱。
乔会下河摘好些花朵，然后我们捏着花束，拉着手一起上岸，一起躺在岸边的石头上晾脚丫，这时候，乔会把手中的花束编成花环然后戴在我头上。
“这些花真美！”她笑着对我说，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芒。
等脚丫干了，我们把结在上面的泥巴一块块抠下来。有时候，乔会把脚上的泥巴涂在我脸上，然后哈哈大笑，木磊和我也哈哈大笑。我不嫌弃乔，我喜欢看她大笑的样子，洁白的牙齿统统露出来，我都看到她的后槽牙了。
在乔之前，没人跟我玩，我就像瘟疫一样被躲避着，后来是乔牵起我的手，从此我便有了朋友。
我知道乔的妈妈不让乔跟我玩，我有一次听见她的妈妈跟乔说我是个傻子，神经有点不正常。
我不介意乔的妈妈这样说我，但是我不高兴她不让乔跟我玩。
我冲进去一把拉住乔的手就往门外跑。我没有见到乔的爸爸，听说他出去打工了。我没有爸爸，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，所以对此不关心。
4
木磊来找我了。
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友善。他对我之前的友善都是因为乔的缘故，现在，乔死了，他就没必要对我友善了。他拦住我的去路，问我为什么不大声呼救。
“我大声叫了。”我说。
“你撒谎！”他说，“是你害死了乔！”
我听了这话，浑身一抖。
是我害死了乔？不是的，我是想大声喊木磊来救乔的，可是……可是那些花不让我叫，都怪那些花他们身上光溜溜的，他们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！
我看着木磊，他原本像乔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红彤彤的。他一定很伤心，他一定哭了很久。
我也很伤心，可是我哭不出来，我一想到乔，就会想到浮在绿色水藻间的白色衣服，就会想到黑黑的长长的，水草般的头发，还有……还有那一天，乔拦着我，不让我下河去摘花。
“刚下过大雨，河水涨得厉害，说不定有暗流，现在下去很危险。”乔对我说。
我不听，已经下了整整一天的雨了，我必须下河去摘一些花。
“我要摘些花送给我妈妈。”我对乔说。
乔听了我的话，不再反对。“那好吧，我陪你一起下去，你拉着我的手千万别松开，小心别踩到暗流。”她对我说。
我用力地朝她点头保证。我们就像平时一样，手拉着手，脱下脚上的鞋，一起小心翼翼的踩着河底柔软的淤泥，向那些花走去。
河水涨得厉害，平日里顶多到我们小腿肚的河水，今天都淹没了我们的大腿根，平日里一人高的花朵现在看起来矮了一大截。
5
我们手拉着手，在河水里走得并不轻松，可这丝毫不影响我和乔摘花的兴致。我们摘着花，哼着歌。
大概是下过雨了，很多花都残缺了，我并不满意手中的花朵，我看中了一朵离岸稍远的完整的花。
我趁乔转身去摘花的时候朝那朵完整的花走去。脚下一松，我好像踩到了一个坑，整个人陷进去，污浊的河水混合着淤泥一起灌进我的嘴里，我挣扎着站起来，只勉强地将头露在外面。
有东西在拽我的腿，我使劲地扑棱着。
我想喊乔，可是我突然听到周围紫色的花朵一个个齐刷刷地盯着我，他们有人拽着我的腿，有人勒着我的颈，还有人捂住我的嘴。“不准叫，敢叫就弄死你！”
我哭了，我害怕。我看到乔发现了我的不对劲，她朝我走过来。
乔，快来救我，快来救我——我在心里默默祈祷。
乔向我伸出一只手，我紧紧握住那只手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我拼命拽着那只手，使劲的向岸边划去。
我终于爬上岸了，我站起来，转身去看乔。
河面安安静静的，什么也没有。
乔？我小声叫了一声，河里的花朵立马齐声呵斥道——不准叫，敢叫就弄死你！不准叫，敢叫就弄死你！
我吓得捂住了嘴，静静看着河面。
过了很久，河面翻出了一串水泡，接着就是一片白色浮上来，然后是长长的黑黑的头发。
乔死了。
她死于一个夏日的雨后。
我眼睁睁看她白色的裙摆飘浮在绿色的水藻间，长长的头发好像河底的水草，我站在岸上，叫不出声。
6
我叫木磊。
我的好朋友乔前几天被淹死了。
那时我刚爬到树顶，想对乔招手，却不见乔的踪影，只看见那个傻女站在岸边望着河面，心中隐隐感到不妙。没过多久，乔就从河底浮上来了。
我大呼不好，连滚带爬的从树上下来，冲到河里救乔。可惜，已经迟了，乔已经没了呼吸，任我怎么给她做心肺复苏都没有用了。
我哭着去喊大人来，希望把乔送到医院还能有一线希望，但是，没用了。
乔死了。
村里来了好多人，还有警察，他们轮流问我当时的情况，我都如实回答了。
可他们问到傻女的时候，那个傻女竟然说岸边的水葫芦花会说话，她还说是水葫芦花让她不准救乔的。
乔是被她害死的！如果她早点大声叫喊，我就能早点下河救乔了！是那个傻女杀了乔！她是故意的！她一点也不傻，她一直在故意接近乔，然后博得乔的好感，跟乔一起玩，她一直在找机会杀掉乔。一定是她推乔入水的，乔会游泳，她一定是想了什么办法把乔淹死的！也许是拼命按着乔的头不让她浮上来呼吸，也许是把乔打晕了，总之，会游泳的乔不可能被淹死，一定是她，那个傻女杀了乔！因为她要报仇，为她的妈妈报仇，她的妈妈被乔的爸爸杀死了，淹死的。
我想恨那个傻女，却怎么也恨不起来。
那天我拦住她的去路，问她为什么不呼救。
她说她叫了。她骗人她这个骗子！
可是我看到她身后的景象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傻女原本一点也不傻，傻的是她的妈妈。
每年村里都有很多人外出打工，偶尔会有失了工作或者受了伤的男人在村里闲逛。
时间长了，习惯城里热闹的男人们总会找些乐子做做。
傻女的妈妈就是这些男人的乐子，听说傻女就是这么出生的。
傻女长到七八岁的时候也被村里的一些男人当成乐子。这些村里人都知道，只是大家都不说罢了。
直到有一次，傻女被几个男人取乐，被傻女的妈妈发现了，傻女的妈妈抡起胳膊粗的棍子朝男人们追来，男人们扛着傻女就跑，一直跑到河边躲在半人高的水葫芦花丛中。
光着身子的男人们捂着傻女的嘴，不让她喊。
傻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妈妈跑进了河水中央。刚下过雨的河水很深，傻女的妈妈不会游泳……
从此傻女傻了。
“是那些花不让我叫，是那些花，他们身上光溜溜的，他们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叫！”
我听了傻女的话，望着她身后的墓碑，墓碑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了，墓碑下面有一束花，是水葫芦花，每一朵水葫芦都被碾得碎碎的，好像被人千刀万剐凌迟了一般。
傻女不傻，可是我无法对人说。
就像那年，傻女的妈妈被淹死，傻女被很多人欺负，也无法对人说一样。
7
我是傻女。
当乔拉住我的时候，被污浊的河水灌得已经快要无法呼吸的我看到了一些景象。
也是在这片河水里，在这片花丛中，被河水灌得无法发声的我，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冲进了河水里。
“不要说话，不许叫！”我紧紧捂住乔的嘴巴。
你看，那里有个女人在河中央，不许被她发现。
她是我妈妈，如果被她看见我和一群男人光着身子，那些男人会弄死我的！
乔挣扎得很厉害。
“捂住我嘴巴的人是你爸爸。”我继续说，“他老是带人来欺负我，他说如果我不跟他们玩，他们就会弄死我妈妈。我向他们求饶，磕头求他们，他们不听，不许我叫，说叫的话就弄死我和我妈妈，我很害怕。乔，我很害怕，就像现在一样。”
乔在我手中终于不动了。
我松开了乔，她一下沉入水底，过了很久才慢慢浮上来。我眼睁睁看她白色的裙摆飘浮在绿色的水藻间，长长的头发好像河底的水草。
后来，木磊来找我。
他跟大人不一样，他看着我的眼睛，他知道了一切，他冲我怒吼发火，可是他什么都不会说的，因为他看到了我放在妈妈墓碑前的花束。
那一束花被我用脚踩得粉碎，粉碎的花瓣中，有一朵是乔的爸爸，还有一朵是他的爷爷。
后来他走了，再也没有人问过我关于乔的事情了。
一阵风吹来，粉碎的花瓣任风吹散，它们飘散在风里，不停地说：“乔死了，乔死了，乔从此死掉了。”
（图片来源网络）
【作者简介】
沫子，每天脑洞抗衰老，自诩白日梦想家。
惊池文化签约作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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